凌仕江

法国雕塑艺术家罗丹有一句美学名言:生活中不是缺少美,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。

我想说,热爱旅行的人,心里装的全是美的风景。日常生活中,大多数人都具备远走的理想和善良的愿望,只不过他们不曾使用选择的权利与出行的勇气。之于上路者,他们能否说出自己一路领略的美,这又将上升到另一个层次。大千世界,美的风景无所不在,太多人注定还未真正体验过就别过人间,无法“触景生情”。这看起来有些遗憾,然则是人间常态。

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眼中的美,尽管有些人一生去过不少绝世风景的国度。罗丹所言中的“发现”二字,不单指用眼睛,更多的是心灵的同频共振。这就十分需要人的智慧,而智慧的基础则离不开人的灵性生长。在我们身边不难发现,有一种人眼中存在的不是美,更多的是丑,这样的内外失衡,无不导致焦虑。

美具有强大的穿透力、号召力、吸引力,人们常常不远万里去追寻美、膜拜美、赏析美。在我看来,余秋雨先生笔下的《文化苦旅》,对于美的“发现”,已经抵达了个体与历史契合的境界。他沉思中的千年一叹,让不曾行千里路的读者产生掩卷之后胜过读万卷书之感。

人们常说的随便出去走走、看看,其实也是在寻找能愉悦自我的美。它所反映出的另一面,则是人的孤独。

时下,自驾游、徒步游、一日游盛行,但除非路途上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旅人关心的只有到达某个感兴趣的地点,然后举起自己手中的相机、手机,或让旁人协助,摆个美美的造型,来一段让飞鸟惊诧而起的音乐,咔嚓咔嚓一通,便就成了日后炫耀的资本。在我看来,这都算不上坏事,至少它产生了对美的发现能力,并且渴望将美好的旅程或心情记录下来。

殊不知,我们过于碎片化的当代生活,让再美的风景都可能成为记忆碎片,云烟不会为往事永久停留。由此,想起多年前我在拉萨收到王宗仁老师对我的忠告:你在西藏,一定要多写日记!

当时还年轻,不以为然,之于日记,总是想写就写。现在想来,真是莫大的损失。毕竟记忆的流失挡不住,需要锁定某个地方某一年某一节时光时,却突然断电式地找不到任何痕迹。

所幸,我从何文女士即将出版的《梦回南极·北极》书稿中找到了时间的痕迹,看到了她探寻美的行踪,感受到了她笔记中零星的异域风情。这当然可以视作时间的一次伟大见证,她笔下有太多的“飞”,似乎一次比一次猛烈,一次比一次迅速,看得人内心有一种挡不住的激情。这简直就是一个在空中不愿停下来的飞行机灵,神秘莫测。

实际上,生活中的何文身上也弥漫着神秘气息,当然,这样的神秘无须解读。比如,她在我的文学公益课上总是出现在第一排的“C”位,她谦逊好学,具备职业素养。有一回,我在课堂上讲一株曼陀罗的故事,并且将工作园子的花匠与那株曼陀罗如何形成的交叉文本,分享给大家。没想到,下节课,何文同学就带来了她的笔记本,上面字迹工整,直接从《散文》杂志里全文摘抄了我的《曼陀罗》。这还不算什么,关键是她带来了她在海外生活所拍下的各种色彩的曼陀罗,真令人喟叹!

有心的人,不仅会发现美,还会记住美、留住美、分享美,何文就是这样的有心人。

之于写作上的聊天,何文曾对我直言不讳,在报告文学领域她最崇拜的作家,是写下《哥德巴赫猜想》的徐迟。而旅行途中,她的果敢则受到了徐霞客的影响。

何文《梦回南极·北极》的笔记,始于2019年从北京到美国达拉斯的航班。

在登陆南极冰雪大陆之前,智利籍探险向导宝拉还会扮演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、被冻得擦鼻涕的旅行者。而在南极寒冷的冰雪大洋巡游时突遇冰山坍塌的一刹那,她临危不乱,驾驶冲锋艇躲过险情。

在世界最北端的斯瓦尔巴群岛这个“禁止死亡”之城,回到房间,用热水暖手,也要一刻钟左右才勉强缓过来的恶劣条件下,她却坚持以开朗乐观的心态,坚持记录着自己所见所遇、所思所想,不曾懈怠,生怕美妙的感觉刹那消失。

在南美,在北欧,她又以女人特有的细腻与敏锐,去探索进入自己内心世界的那个“点”。古老的挪威阿克斯胡斯城堡、千湖之国芬兰的露天集市,小到哪怕是花草树木、一名垂钓者、一个牧羊小姑娘,甚至飞机上与一名男孩换座这样一件小事,她都将其客观地记录下来。真所谓目光所及皆为美景。

这种闪电式的笔记,给人留下的是一串串信息时代的联想密码,需要读者去取舍和感应。人不管处于哪个年龄段,都可以试着勇敢一点,因为美总在未知的地方等着你去发现,当你决定把自己交给自然的同时,千万别忘了先把风景还给眼睛!

是为序。

(《梦回南极·北极》,何文著,成都时代出版社,2024年3月)